「这座体育场对于我们来说,就是家」
工体,没了?
2020年夏天,北京工体开启了大范围的拆除工作。当球场看台在重卡穿梭中轰然坍塌,人们终于意识到,那座承载荣耀与回忆的工人体育场,与北京说再见了。
不过,再见不是永别。工体正式启动的是「保护性改造复建」工作,主体建筑造型与特色元素将基本保持不变。这也就代表着,2022年这座工体仍将以我们熟悉的面貌满血归来,成为一座更现代化的专业足球场。
在对未来的畅想之前,我们更想回溯过往。回到2019年12月1日,重温老工体的最后一场比赛。
而我们的记忆闸门,将从这部我们自己拍摄的纪录片开始——
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
2019年12月1日,中超收官战,北京中赫国安在主场迎来了山东鲁能泰山的挑战。这也是北京工人体育场在整修工程之前,所举办的最后一场足球比赛。
而这场比赛在「工体告别战」之外,彼时更有着一层特别的竞技意义:如果当轮比赛广州恒大输球且北京国安赢球,那么北京国安将在主场夺得当赛季的中超桂冠。
盛况当前,我们决定邀请众多热爱工体、热爱中国足球的新老球迷们,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切。
于是,这部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的简短纪录片诞生了。
也许手机前的你们,不少人已经通过之前生态圈的推送,看到了这部工体纪录片的完整版。
【纪录片完整版】
点击下方播放键,观看纪录片完整版
但在这部简短的纪录片之外,今天我们更想为大家简单说说,ECO氪体拍摄这部纪录片的初衷,与拍摄背后的一些小故事。
- 工体与我们的故事 -
尽管ECO氪体的小伙伴们来自全国各地,但严格意义上,北京工人体育场,就是氪体人的第一个「家」——我们租下的第一间办公室,便在工人体育场21号看台旁的四层4077号房间。
工体自己的故事,始于上世纪50年代——中央经过讨论后,同意拨款建设大型体育场,其中全国总工会出资1400万元,北京市总工会出资300万元,最终用总计1700万元的会费,建成了这座1959年8月竣工的体育场,并定名为「北京工人体育场」。
1959年国庆前夕,「十大建筑」之一的北京工人体育场,在北京东郊的一片大「苇坑」上拔地而起,巨大的椭圆形建筑就此在北京巍然矗立。次年,为迎接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,国家又投资兴建了北京工人体育馆,与工人体育场一起,共同构成了「工体」的两大主体建筑。
之后的若干年中,工体承办了第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七届全国运动会、第26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、第11届亚运会、第21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及第13届亚洲杯等大型国内外赛事,成为了中国体育产业的摇篮。而工人体育场从1996年至今,一直是北京国安足球俱乐部的主场,被球迷们亲切地称作「北京最后的四合院」。
因此,「在工人体育场上班」这件事儿,可能已经让众多球迷们都为之钦羡——尽管这个小小的工作单间不足30平米,只有两扇窗户。但时常加班的时候,我们常常会被墙另一侧的观众呐喊声震到飞起。
在工体办公室看球的日子
在回忆里,工体的日子,是由话费和咖啡组成的——因为办公室面积有限,我们将很多采访与会谈的场合,放在了工体北门的「漫咖啡」。在那里,我们喝了大概不止数百杯咖啡。
很快,随着人员的扩充,小小的工体办公室,已经无法再容纳下一颗颗悸动的心。于是,在2017年春天,我们搬迁到了一个新的更大的办公室,离开了工体,离开了我们梦开始的地方。
然而,就在一年后,关于工体却意外传来了一个小插曲——在氪体第二轮融资即将完成的时刻,曾经记载着我们初创岁月的漫咖啡工体店,却在2018年结束了自己的营业使命。
那伴着百杯咖啡畅聊过的梦想,那踏着明媚春光小跑回工体的午后,就这样写在了氪体小伙伴们的记忆里。
尽管工体的日子已经渐行渐远,但那段在工体起跑的日子,为我们所积累的经验,阅历,以及创业伙伴之间愈发牢固的「羁绊」,或许都是比名气甚至财富,都更重要的收获。
不过,岁月如梭,体育场馆逐渐老化的问题愈发严重,而城市对于其功能要求也越来越高。体育场馆通过升级或者扩容,来更好地服务球迷以提升比赛日的相关收入,成为了越发迫切的需求。
而工体的升级改造,也已经不是新鲜事了。
八十年代末,为了完成作为第11届亚运会主会场和足球决赛场的任务,工人体育场进行了为时3年的改造工程;而2006年,为了备战2008年北京奥运会,工体又迎来了一次大规模的整修。
这次迎接奥运的改建工程设计,仍由北京市建筑设计院主持,按照国际足联与奥委会的新要求,包括改造观众看台、更换草坪、增设无影照明系统、旋转显示屏、包厢、运动员休息室等等......工体在改建之后,达到了当时的国际水平。
只是,时隔十余年,这一次工体的改造整修前所未有地彻底。尽管是「保护性改造复建」,但庞大的工程体量,基本等同于将这座见证风雨的体育场推倒重来了。
因此,当六十岁的老工体真的要与我们再次道别时,我们下定决心,要为这座之于北京,之于足球,特别是之于我们都意义非凡的足球场,做点什么。
- 张路的工体故事 -
「我唯一跟父亲下过工地的十大建筑,就是来过工人体育场。」
谈及童年往事,年近七十岁的张路张指导还是难掩兴奋之情。
「我第一次跟着父亲进工体的时候,才8岁,也没想过再进工体会是什么时候,也还没踢球呢。后来从事体育活动这也是没想到,最后还就是搞了体育这行,搞了足球,而且最后跟工体也算是有缘吧。」
张路,是在纪录片项目商定之后,我们想到的第一个嘉宾人选——无论是张路其父之于工体的重要角色,还是张路本人之于北京足球的特殊地位,他对于工体的话题,都太有太有发言权。
幸运的是,沟通好时间,张指导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采访要求。更有缘的是,冥冥之中,我们与张指导约见的地点,最终放在了工体附近的另一家「漫咖啡」。
2019年11月27日,下午两点半。
在我们将采访场地布置完毕之后,张指导准时来到了现场。精神抖擞的他,展示出完全不同于年龄的精气神儿。再加上近190的身高,在场的青壮小伙儿与姑娘们,无一不被他的气场所折服。
接受采访时的张指导
尽管这两年间通过微信,我们与张指导有过不少稿件或采访相关的需求,但面对面与他坐下来聊天还是第一次。虽然在场的都是比他小数轮的后辈,可张指却像面对着多年的老友一样,侃侃聊起了往事。
「首先有个误解,我父亲他不是工体的设计师,他是这个设计工程的组织者,或者说是领导者之一。」张指导说。
「当时快到1959年建国十周年,那么中央1958年定下来,说要在北京建十所大型的公共建筑——统称叫十大建筑。而这十大建筑里面有八个建筑,设计任务交给了北京建筑设计院,我父亲当时是北京建筑设计院主管业务的副院长,整个设计工作有个领导小组,我父亲就是领导小组的负责人。」
张路与父亲的合影 截图自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
「那么,工人体育场的设计师到底是谁呢?这原来我也不知道,就是最近为了工体60周年的事情,我特意查了一下历史资料,设计师叫欧阳骖。当时他还是比较年轻的大概三十多岁一个设计师,很有才华。他一个人,十大建筑他搞了两个,一个军事博物馆,一个工人体育场。」
而在跟随游览工体工地时,张路也从身为设计师的父亲口中,了解了不少关于工体的「建筑美学」。
「比如,球场北边有个「大门洞」。为什么要设计大门洞?一个原因就是当时1959年第一届全运会,有一个彩车,要从门洞里进球场。」
「而另外一个很重要的(原因)就是,体育场一个大圈密闭起来之后它会很热,尤其夏天太阳一晒,不通风,就会很热。那么怎么办?开这么一个大门,风就可以从北面进来,进来以后场地就会凉快一些,会散热。 」
工体早期图片 截图自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
「但是,风进来之后,在场地里就会转圈,会造成旋风,影响运动员比赛。那怎么办?他们就在顶棚下面的看台后方弄了一排玻璃窗。那么说比赛的时候,如果风大就把玻璃窗打开,这个风就从玻璃窗散出去了,就不会过于影响比赛,这个也是父亲给我讲过的事情。 」
张路与工体的缘分,还不止于此。在成年之后,他又以球员、解说以及俱乐部总经理等各种角色,与这座球场产生了新的交集。
工体的记忆,几乎铭刻在了张路足球道路的每一个重要节点上。
「工体,是北京球迷的一个心理寄托。因为这儿有国安队,有精彩的足球比赛。那么对于广大球迷来说,每周周末去看场球,那就是最大的享受了嘛。」
「这种感觉,不是球迷可能不理解,是球迷的话都能理解。看球的时候,平常那些见不到面的,四面八方的球迷,大家聚到一起,就像一个大家庭,共同来为我们的子弟兵呐喊助威。我想他们说的「四合院」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」
在采访的最后,我们问道:「张指导,如果为工体送一句寄语,您会怎么说?」
听完问题,张指导低低头,想了想。
「很简单,工体的记忆,会永远留在我们心中。」
截图自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
说完,张指导释怀地笑了。
不过,对于我们来说,这次几近完美的采访仍然留下了遗憾——如果时间与条件允许,我们真的希望张指导能够亲自带着我们去工体球场里走一走,转一转,听他再讲讲那些岁月的往事,与琐事。
- 杨天婴的工体故事 -
我们邀请到的第二名嘉宾,是BTV足球解说嘉宾杨天婴。
作为生态圈的老朋友,当杨指导听闻是拍摄工体纪录片之后,特别爽快地接受了我们的邀请。
作为嘉宾人选,除去他在北京台多年的媒体工作经历,我们更看重的是,作为一名典型的国安老球迷,杨指导身上的那股局气劲儿:热心肠、仗义,豪爽之中,又带着点儿混不吝。
接受采访时的杨天婴
2020年8月10日,国安的官方微博@北京中赫国安足球俱乐部 推送了这样一条文案:「从1996年4月21日到2019年12月1日,工体一直是我们的家。我们在这里齐声呐喊、共同欢庆,我们也曾在这里流过眼泪、送别过家人。但不管结果如何,每个比赛那些在一瞬间创造的数万个关于家的记忆,永远不会消散。」
而杨天婴的工体故事,便从90年代的「工体不败」开始。
「当时北京国安在工人体育场,打了AC米兰,打了阿森纳,打了弗拉门戈,还有打了很多球队,国安队的表现都非常好。而且那个时候国安队在工人体育场不单是成绩好,是打出了一种精神。」杨天婴说。
截图自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
「中国人在足球上面,似乎从来没有找到过那么大的自信。那一刹那,年龄尚小的我们都认为,中国队员已经在工人体育场可以打出世界级的水平,我们甚至认为那个时候像高峰、曹限东、高洪波、谢峰这样的球员已经具备了世界级球员的水平。我们北京的球队在工人体育场,可以打败任何一队。」
与张路一样,在成年之后,「足球」也从爱好,变成了杨天婴的职业。从球迷看台到解说席,工人体育场之于他的意义,也变得更加真实、厚重。
「我小的时候是坐在电视机前,每周看球的时候,我会听着北京电视台的解说员的评论,我会一边在擦我的球鞋,一边看节目。然后看完电视之后,赶紧又打开半导体收音机,然后听赛后的评述节目,大概要看到十点半到十一点,才能够睡觉。后来能够(亲自)解说国安的比赛,对我来讲真的就像做梦一样。」
但从解说员,到能够分配到国安场次的解说员,这个角色上的变化,却也让他付出了近十年的时光。
「在北京有一个特点,如果报纸上边写了一篇跟国安有关的消息,今天这个报纸就会好卖;电视台当中有一条跟国安有关的新闻,如果每天放的话,这个节目,就会成为同一时间之内北京的收视冠军。」
「在北京电视台解说国安,分为现场嘉宾跟演播室嘉宾,我经历了十年,大概在说了几百场欧洲的比赛之后,才能在北京台当上演播室嘉宾。但解说国安,真的是一个在北京非常非常,令所有人期待的事情。所有在北京的足球工作者,都希望有一天能说国安的比赛。」
可是,即便坐上了BTV的解说嘉宾席,回到家中的杨天婴,在与父亲一起看球时,还是得老老实实地,给老爸「捧哏」。
「相对(来讲),我认为我还是比较专业的,但我爸经常会跟我讲这场比赛的战术、用人什么的,我主要工作就是听着嘛,我爸说什么,我就对对对、有道理、是是是。我觉得谁对谁错不重要,比赛这东西吧,这个判断不重要,重要的是一起看球很高兴,因为他跟我妈聊没有什么意思,跟我聊会比较有意思。」
当然,更重要的是,也正是父亲,在杨天婴的心中,自小便种下了工体的根儿。
「我是第一代国安注册球迷。国安第一次办会员的时候,我就跟我父亲一块儿,办了这个会员,当时那个会员卡是在东看台区域。而我的老球迷父亲,我们家的第一代球迷,从小就跟我讲。北京足球的根,北京足球的灵魂是在工人体育场。工人体育场,一直是北京足球的发祥地。」
在工体现场观战的杨天婴 截图自《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》
自中国职业足球开始以来,杨天婴便与万千北京球迷一起,陪伴着这座球场,经历了近三十年的风风雨雨。但无论是第几次进入这座球场,第几次在话筒前解说起比赛,他从未放下对工体的执着与敬畏。
「有一首著名的国安球迷歌,叫《最后的胜利》,是中国一支著名的朋克乐队蜜三刀唱的。他们的主唱叫雷骏,他也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国安球迷。2015年5月,国安主场踢辽宁,但在那场比赛之前,雷骏就去世了,人就走了。于是,那场比赛临近结束的时候,大家没有像往常那样唱国安队歌,而是唱了蜜三刀的歌——《最后的胜利》。」
「我记得那天有四万多人,所有人,手指指天,然后纪念他。那个时候我就更加懂了,为什么我们会把工体,当成所有北京人的一个精神家园。」
谈起雷骏,略微有些哽咽的杨天婴,也在我们的镜头前,哼唱起了那首《最后的胜利》。
- 2019.12.01 最后之舞 -
2019年12月1日,比赛日。
尽管顺利完成了嘉宾采访,但比赛日拍摄的任务,才是整个纪录片项目的重中之重。
于是,我们的拍摄团队,在比赛日之前认真列下了一张任务清单。这场「战斗」,将从赛前五个小时便打响。球迷商店、荣誉殿堂、球迷商店、百年义利、场内吉祥物、球迷入场与撤场、周边夜景......每一个有故事的角落,我们都不想错过。
摄制团队的拍摄Rundown清单 由Oriental Soar提供
我们已经记不清,那天究竟有多少人,来到了工人体育场,为这座「四合院」送别。在一个北方冬日的下午,有太多太多的球迷们,挥舞着围巾,喊着口号,唱着歌,共同来见证工体的「最后之舞」。
而我们也幸运地,在街访环节中遇到了可爱的你们。
当中有好哥们儿。
好闺蜜。
情侣。
同事朋友。
还有娃娃与希望。
而比赛的戏剧性过程,也不必我们再多言。在开场落后两球的情况下,国安逐渐找回了比赛状态,先是奥古斯托助攻,张玉宁扳回一城;随后巴坎布造点,奥古斯托主罚命中,在半场结束前扳平比分。下半场补时阶段,替补出场的23岁小将王子铭,扫射破门将比分反超。最终,北京国安3:2战胜山东鲁能,用一场压哨绝杀+大逆转,为赛季,为球迷,为工体,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国安俱乐部赛后的官方海报
尽管在千公里外的另一块草皮上,顶住压力的广州恒大同样战胜了对手,让国安最终没能实现主场最后一轮捧杯的奇迹。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,比赛终场哨响之后,几乎绝大部分的球迷都留在了工体现场,亮起手机里的手电闪光,高高举起,挥舞着,歌唱着,将场地中圈附近,用草皮修建出的「北京」二字,映照得格外地耀眼。
在那一刻,北京就是工体,工体就是北京。
时隔半年后,就在我们的片子正式推出后不久,我们在微博上,看到一名叫@极地是好楽队 的球迷,在#工体复建改造之国安记忆#的话题下,敲下了这样的文字:
「1990年北京亚运会,我爸爸作为北京文明啦啦队的队长,曾经在工人体育场大概六号看台的位置,打着一面大鼓,带着观众为亚运健儿助威加油。30年之后,我穿着绿色的外套,站在六号看台同样的位置,背着一面鼓,额头一片汗珠。我敲两下鼓,咚~咚~,工体里就发出「呼」的一声。」
一座体育场之于一座城市,究竟有多重要?
大概最重要的意义之一,就是传承。
记着美好,就会忘记悲伤;记着希望,就会忘记忧愁。以上,就是属于我们的工体故事,属于张路的工体故事,属于杨天婴的工体故事,也是属于一代人、一座城的工体故事。
希望这些用心讲述的故事,也会唤起你的共鸣。
工体再见。2022,一座城在等你归来。
附:工体大事记
-1958年 工人体育场开始正式施工
-1959年9月13日 第一届全运会在工人体育场举行,这是该体育场建成以来第一次举办体育赛事
-1986年 开始大型改建,以筹办1990年亚运会
-1990年9月22日 第11届亚运会在工人体育场举行
-1996年 国安俱乐部正式迁入工人体育场
-2006年 再一次开始大规模改建,以筹办2008年北京奥运会
-2008年8月6日 工人体育场迎来了第一场奥运比赛——北京奥运会足球小组赛
-2009年10月31日 北京国安4比0战胜杭州绿城,获得队史上第一个职业联赛冠军
-2020年7月底 工体再一次迎来改建,计划2022年底竣工回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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